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让我们跟随几位北京市民的脚步，沿着中轴线，去探寻这座城里人和鸟之间的故事。

中轴线，古都北京的“脊梁”，纵贯北京老城南北，从北端(běiduān)钟鼓楼至南端永定门，全长(quánzhǎng)7.8公里。2024年7月，“北京中轴线——中国理想都城秩序的杰作”被列入(lièrù)《世界遗产名录》，包含钟鼓楼、景山、故宫(gùgōng)、天坛等15处遗产构成要素。

《北京城市总体规划（2016年－2035年）》提出，构建“一核一主一副、两轴多点一区”的城市空间结构(kōngjiānjiégòu)，中轴线及其延长线为两轴之一，其向北(qíxiàngběi)延伸至(zhì)燕山山脉，向南(xiàngnán)延伸至北京新机场、永定河水系。

在轴线沿线及周边，坐落(zuòluò)着雄伟壮丽(zhuànglì)的古建筑、生境丰富的城市公园，分布着妙态千姿的古树名木，灵动的鸟类穿梭其间，是北京“文化(wénhuà)+生态”的典型缩影。

近年来，北京观鸟(guānniǎo)、爱鸟、护鸟行动越来越多，市民与野鸟之间的(de)生动互动，成为这座城市展示生物多样性魅力的注脚。让我们跟随几位(jǐwèi)北京市民的脚步，沿着中轴线，去探寻这座城里人和鸟之间的故事。

在中轴线南端(nánduān)两侧，天坛和先农坛呈东西对称分布。

天坛为明清皇帝“祭天”“祈谷”的场所，拥有中国现存最大的古代祭祀性建筑群。2025年(nián)“五一(wǔyī)”假期，这里共接待游客80.30万人次，位居北京(běijīng)各大公园接待量之首。

提及天坛，人们(rénmen)首先想到的多是庄严肃穆、建造精美的祈年殿、皇穹宇、回音壁……在北京人王自堃和岳颖心中，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(quèshì)鸟(niǎo)、树甚至蜗牛。

王自堃是资深观鸟(niǎo)人，曾在自然之友野鸟会担任过两年天坛公园野鸟调查的领队。2019年，他将天坛鸟儿的故事整理(zhěnglǐ)成《坛鸟岁时记》一书出版。岳颖是王自堃高中时的生物老师，现为北京市宣武(xuānwǔ)青少年科技馆的教师，常带小朋友来天坛公园观鸟、做(zuò)科普。两人多年未见，因《瞭望东方周刊(zhōukān)》采访邀约，5月初相聚于天坛公园。

同为观鸟爱好者，两人当天最大的收获，是在(zài)公园“魔术林”拍到了灰蓝姬鹟。这是一种体型(tǐxíng)小(xiǎo)、身影轻盈的野鸟，拥有迷人的蓝灰色羽毛，在北京的观测记录屈指可数。

当天，灰蓝姬鹟现身“魔术林”的消息(xiāoxī)，在鸟友微信群中迅速传播，王自堃和岳颖来到现场时，灰蓝姬鹟栖身的那株柏树，已被五六十个鸟友端着(zhe)“长枪短炮”团团围住，场面甚为壮观(zhuàngguān)。

“魔术林”是鸟友们(niǎoyǒumen)对天坛北门旁一处林子的昵称，意思是，在(zài)这里(zhèlǐ)，你无法预测将偶遇到什么鸟，就像魔术师在掀开布之前，观众不知道将出现什么惊喜。

这和天坛公园所处位置有关。这里是北京二环内最大的一块绿地(lǜdì)，占地270万平方米，绿化率高达90%，数千株高大的古柏坐落(zuòluò)其间。每逢迁徙季，大量(dàliàng)鸟儿在飞越(fēiyuè)北京城区、累得呼哧带喘时，可在此歇息，补充体力后再上路。

天坛公园累计记录鸟类(niǎolèi)超过230种，绝大部分是迁徙过境的(de)(de)鸟儿，它们在此停留时间并不长。而在北门那片“魔术林”里，遇到罕见鸟种、明星鸟种的概率颇大。鸟友们将这种偶遇罕见鸟种的过程(guòchéng)，称为“开盲盒”。

“北京(běijīng)有很多观鸟胜地，天坛公园(tiāntángōngyuán)最独特之处就是‘开盲盒’的过程。”王自堃说。

两人从“魔术林”出来，没走多远便来到了科普园。它(tā)由苗圃改造而来，内有数十种乔木，灌木高低错落，针叶树和(hé)阔叶树交互穿插，是一处林鸟栖居的小(xiǎo)天堂。

这是王自堃最钟爱的观鸟点之一。他在这里偶遇一位相熟的大学生鸟友，对方站在一棵高大的榆树下，举着望远镜往树上(shùshàng)看(kàn)，枝条上站着一只(yīzhī)棕腹啄木鸟。这是一只过境北京的旅鸟。

岳颖的微博、微信(wēixìn)均取名为“岳小鸮”，为纪念她曾救护过的一只纵纹腹小(fùxiǎo)鸮，以及一段她和天坛猫头鹰的独特经历。

纵纹(zòngwén)腹小鸮，又名小猫头鹰，因腹部具褐色杂斑及纵纹而(ér)得名，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。

2001年5月，一只纵纹腹小鸮雏鸟(chúniǎo)从天坛祈年殿大殿里掉下来，几经辗转，送到岳颖手中。之后的4个(gè)月时间(shíjiān)里，她成了小鸟的临时妈妈(māmā)，精心喂养，晨昏时进行简单的飞行训练，后又将其送至专业机构野化训练一个月，最终成功回归自然。

“虽然万般不舍，但它(tā)最好的归宿是大自然。”岳颖说。

岳颖(yuèyǐng)对于天坛公园另(lìng)一种猫头鹰——长耳鸮亦有着(yǒuzhe)深深的眷恋。她本科就读于首都师范大学，曾跟随鸟类学专家高武开展长耳鸮越冬习性的研究。

采访当天，岳颖特意去了好几处她曾长期蹲守、调查长耳鸮踪迹与习性之处，如祈年殿(qíniándiàn)西侧的柏树林、圜丘外桧(wàiguì)柏林、南神厨(nánshénchú)北侧料库的树林。现在，这些地方被她遗憾称为“长耳鸮遗址”。

曾经，长耳(zhǎngěr)鸮是天坛公园一景，这是一种软萌可爱的(de)(de)猫头鹰，因头上长着一对长长的耳羽簇而得名，喜欢安居于松树、柏树的树冠上。岳颖(yuèyǐng)研究长耳鸮期间，曾看到过(guò)圜丘外一棵古柏树上聚集十多只长耳鸮的盛况。2003年，自然之友野鸟会曾记录到有近百只长耳鸮居留于天坛公园。

2016年后(hòu)，由于缺少食物、人为(rénwéi)干扰等多种因素，长耳(zhǎngěr)鸮越冬种群在天坛公园消失了，鸟友们只能零星偶见从这里路过的长耳鸮。现在，鸟友们想拍长耳鸮，大多会选择去南五环边上的南海子公园。

“长耳鸮也许不会再回到天坛，但我希望当年我观测到的那些长耳鸮以及它们的子子孙孙(zǐzǐsūnsūn)们，能够找到(zhǎodào)一个理想的家园，长久(chángjiǔ)而繁盛地生活下去！”岳颖说。

5月(yuè)5日，家住石景山区的纪冬媛坐地铁穿越小半个北京城，来到西城区的北海公园(běihǎigōngyuán)，从公园北门(běimén)一路直奔五龙亭。作为北京雨燕调查项目的志愿者，今天是她来五龙亭值守、观测记录雨燕的日子。

到达五龙亭时，纪冬媛看了看时间：17时30分。她心想，时间把握得不错——当天的日落时间是19时17分，这份工作(gōngzuò)需要她在日落前一个半(yīgèbàn)小时(xiǎoshí)赶到现场。

北海公园位于北京中轴线中段西侧(xīcè)，与位于北京内城南北中轴线中心点上的景山公园仅隔数百米，始建(shǐjiàn)于金大定六年(liùnián)（公元1166年），距今已有850余年的历史，集皇家(huángjiā)园林、文人园林、寺庙园林、风景名胜之大成。

五(wǔ)龙亭位于北海水域西北角，由五座亭子组成，亭子之间(zhījiān)以桥相连，蜿蜒(wānyán)曲折，宛如巨龙，因此(yīncǐ)得名，原是帝后及近臣垂钓赏月之所。时光飞逝，帝王将相已成历史烟云，今日的五龙亭，成为普通市民娱乐休闲之所。

北京(běijīng)这天下了一场小雨，北海公园内烟雾朦胧，柳条飘拂，令人仿若置身江南。傍晚，五龙亭前的(de)水域上空，北京雨燕的黑色身影忽远忽近，偶有(ǒuyǒu)几只冲进亭中，飞向藻井的木建筑空隙中。

“得(dé)有小两百只。”纪冬媛目测后，心里已然有了大致结论。

纪冬媛参与的这份志愿(zhìyuàn)工作项目，名为北京雨燕科学调查项目，由北京市野生动物救护中心于2018年(nián)启动，在北京城区设立(shèlì)了40个固定观测点(guāncèdiǎn)开展连续调查，以掌握北京雨燕的生存现状。该项目在北京招募了大量志愿者，现已扩展至800多人(duōrén)，他们被称为“数雨燕的人”。

北海公园五龙亭是40个观测点之一，纪冬媛参与这一项目已有6年(nián)，她所在的“五龙亭志愿者小组”微信(wēixìn)群有92人，“雨燕调查一群(yīqún)”有500人。

这种巴掌大的(de)小鸟，值得北京如此“兴师动众”吗？

北京雨燕已被(bèi)视为北京鲜活(xiānhuó)的生态和文化符号，当人们提起古都风貌时，总会联想起红墙黄瓦间那些背着剪刀尾的矫捷身影。

它是老北京(běijīng)人口中的(de)“楼燕儿”，世界上唯一以“北京”命名的鸟类，2008年北京奥运会吉祥物(jíxiángwù)“妮妮”的原型，也是2022年中轴线申遗的首个数字形象，2022年中国国际服务贸易交易会吉祥物“福燕”的主体(zhǔtǐ)形象亦取材于北京雨燕。

“数雨燕”是一件耗时又耗神的工作(gōngzuò)。纪冬媛每次都要在五(wǔ)龙亭值守两小时，以拍到合适(héshì)的照片，来回路程约两小时，回去整理照片、统计雨燕数量还得盯着电脑数小时。很多时候，鸟儿在照片上只是一个(yígè)小黑点，志愿者们笑称这工作就像“数芝麻”。

为什么一定要赶在日落前一个半小时抵达现场？因为这是北京雨燕傍晚集体出动觅食的(de)时段，也是拍到其集群最大数量的最佳(zuìjiā)时段。

纪冬媛说，志愿者微信群里有不少各领域的“大咖”，如知名的教授、摄影师(shèyǐngshī)、导演、画家，“自己只是一个普通退休职工，不敢和他们比，我就踏踏实实(tàtàshíshí)记录雨燕、数好数，为(wèi)北京雨燕的大数据(shùjù)贡献一点基础工作，也挺欣慰。”

5月5日，纪冬媛正上初三的女儿莫天雅(mòtiānyǎ)也一起来到五(wǔ)龙亭，充当(chōngdāng)妈妈的小助手。1年前，莫天雅成为该调查项目的志愿者。为鼓励女儿，纪冬媛新买了一台相机送给她。她最喜欢的拍摄(pāishè)场景是：傍晚，天空飘着彩云，夕阳柔和的金光洒在五龙亭对面(duìmiàn)的古建筑(gǔjiànzhù)白塔上，北京雨燕优美的身姿掠过北海水域上空，前景则捎带着五龙亭的石栏杆。她说：“这种场景充满了浓浓的北京‘文化+生态’的气息。”

“政治课和语文课都有涉及北京(běijīng)雨燕的内容，有一次期末考试的题目还和北京雨燕有关。”莫天雅告诉《瞭望东方周刊》，“这时候，我会觉得(juéde)很自豪。有朋友来(lái)北京游览，我也会推荐他们来北海公园(běihǎigōngyuán)看雨燕。”

两天后，纪冬媛(jìdōngyuàn)将“数雨燕”小结发了一份给本刊记者：5月5日，北海五龙亭，雨后有雾，17摄氏度，日落时间19:17，当日最大值出现在18:07，东南西方向三连拍(pāi)共194只。当日云层厚(hòu)，能见度差，影响拍照效果，数量应该在200＋。调查(diàochá)时间17:30-19:40；调查人：纪冬媛，天天(tiāntiān)。

初夏的奥林匹克森林公园（以下简称“奥森”），弥漫着植物的气息，游客在花海和绿道旁悠然散步，享受被林海环绕(huánrào)的惬意(qièyì)。

奥森(àosēn)位于北京中轴线延长线(yánchángxiàn)的北端，在奥森南园内的仰山顶峰，有一锥状石碑，刻有“北京中轴线仰山坐标点”字样，站在此处朝南望去，可远眺(yuǎntiào)“鸟巢”“水立方”等奥林匹克中心区核心景观(jǐngguān)，天朗气清时，甚至能沿着中轴线远眺到二环内的钟鼓楼。

周六上午9时，麻杰夫带着约30人的观鸟(guānniǎo)队伍来到奥森南门，开启在此野鸟调查(diàochá)的半天行程。

在自然之友野鸟会，麻杰夫是负责奥森鸟调的领队。他视奥森为自己(zìjǐ)的“自留地”，公园里的鸟儿，谁来了(le)谁走了，谁多了谁少了，谁开始筑巢谁开始育雏了，他都尽量一一记录在册。长期的鸟调数据，可反映鸟类和其栖息环境(huánjìng)的变化(biànhuà)，为鸟类保护提供参考。

“奥森紧挨地铁，交通(jiāotōng)方便，园子足够大，生境多样，鸟种也多。我每次去都有(yǒu)新的收获和期待。”麻杰夫一口气列举了公园的一串优点。他也去百望山、国家植物园等地观鸟，但奥森是他最钟爱(zhōngài)也最常来的观鸟点，一周(yīzhōu)能来此三四次。

奥森是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(de)绿色遗产，占地面积680公顷(gōngqǐng)，园内绿化覆盖率(fùgàilǜ)高达95.61%，水域面积67.7公顷，有林地、草地、湖泊、湿地等多样生境，是北京中心城区生物多样性最丰富的区域之一，现已记录到鸟类307种、蝴蝶16种、蜻蜓(qīngtíng)24种。

麻杰夫带领观鸟队伍，从南门(nánmén)出发(chūfā)，在大草坪看到了喜鹊、乌鸫、白鹡鸰等，然后一路向北来到奥海南岸。

在这里，队伍又偶遇了(le)数只在奥(ào)海上空来回飞翔的苍鹭，这是一种大型涉禽，“嘴长、腿长、脖子长”，麻杰夫形容。队伍里大多是观鸟新手，日常只见过(guò)麻雀、喜鹊、乌鸦等小型鸟类，初见鸟中“庞然大物(pángrándàwù)”，很是兴奋。

当天(dàngtiān)，全队一共记录到20种野鸟。麻杰夫的惊喜出现在奥海北岸(běiàn)——他看到了数只灰头鹀。

“灰头鹀(wú)多隐蔽在树上和芦苇丛中(zhōng)，体型、颜色和麻雀相似，如果(rúguǒ)不观鸟，人们基本上意识不到灰头鹀的存在，它们(tāmen)属于那种‘隐秘的小鸟’。”麻杰夫向《瞭望东方周刊》科普，“而这，正是观鸟的乐趣所在。”

灰头鹀喜欢芦苇。“公园(gōngyuán)西北部有一(yī)大片芦苇荡，奥森管理方会在(zài)冬季特意保留部分芦苇，不予割除，为过冬野鸟保留一片栖息地。”麻杰夫点赞道。

奥森的芦苇荡面积达8公顷，正长势喜人，一片郁郁葱葱。这些芦苇原本会在冬季全部被割除，以防火灾。但2021年(nián)，因为一种鸟(niǎo)的出现得以改变(gǎibiàn)。

它就是中国特有珍稀鸟类(niǎolèi)、国家二级保护动物(dòngwù)震旦鸦雀，被称为“鸟中大熊猫(dàxióngmāo)”，拥有超高软萌颜值。其严重依赖芦苇生境，没有芦苇，就会失去生存空间，故又名苇雀。

震旦，乃(nǎi)古代印度对中国的称谓。麻(má)杰夫查阅鸟类工具书(gōngjùshū)，发现以震旦为名的鸟，仅此一种。2021年出版的图鉴类工具书《中国鸟类观察手册》，封面图片便是一只栖息于芦苇秆上的震旦鸦雀。

2020年12月，震旦鸦雀首次现身奥森，引发关注。为了留住这些(zhèxiē)珍稀、可爱的(de)小精灵，也为其他依赖芦苇过冬的鸟儿创造更好的栖息环境，奥森管理方(guǎnlǐfāng)决定：分片、分区、分时段割除(gēchú)芦苇，其中一个小岛上的芦苇整年不割，任其自我演替。

这一做法沿用至今，效果显著。公园内的震旦鸦雀从2020年的4只，已稳步上升至今的20只左右，它(tā)也成为奥森(àosēn)的明星鸟种。近几年，麻杰夫在奥森见到它的身影，多达数十次(shùshícì)。

“事实证明，只要(zhǐyào)我们人类多考虑到野生动物的需求，做出(zuòchū)小小改变，就会为生物多样性带来大大的提升。”麻杰夫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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